嘉陵江色何所似,石黛碧玉相因依。
正怜日破浪花出,更复春从沙际归。
巴童荡桨欹侧过,水鸡衔鱼来去飞。
阆中胜事可肠断,阆州城南天下稀。
——杜甫
诗圣杜甫于他日酣游嘉陵锦绣山水后,挥手写就乐府《阆水歌》,发出如此感叹,不禁令人神往。“嘉陵三百里,阆苑十二楼”,镂刻于阆中古阁华光楼上旧传匾联,仿佛载人又回到那盛世大唐,吴道子落笔长安大同殿,日就嘉陵山水三百里,是何等的气魄。白驹过隙,千年之后,黄宾虹先生继仙袂之羽,洋洋洒洒落幅《嘉陵春晓》,以来装裱山河。
黄宾虹《嘉陵春晓》
《嘉陵春晓》为黄宾虹先生师造化晚期的作品,此时他已经对历代的诸多山水画杰作进行了深入的研究学习,综合游览写生,取精用宏,属意于自创风格。画中可以看出他前后期风格的某些过渡性特点,用笔简约而有力度,林木繁茂处开始使用层层渍染的积墨法,变过去的淡雅清秀为浑朴苍劲。虽不及晚年,风格时期般的泼辣放纵与浑厚华滋,但也已经达到了相当成熟的境界。
此画的构图颇具特点,一反传统山水画中以大山石雄峙于画面中心位置的作法,而是将主山峦放置于画面左上隅,颇有巍峨险峻之势,其余缓坡沙汀、林木桥舍均被置于画面的各个部位,粗看似有凌乱及头重脚轻之嫌疑,但细细审视,但此画的起承转合井然有序。首先引人注目的是沙汀坡台上的树丛林木,然后是在山谷中游曳漂浮的水气云雾。它们若隐若现,似静而动,似断还连,具有向天空和画外延伸的张力。尽管着墨最多的是山石蜂峦,但让人感到黄宾虹先生着力经营的是空白地带,是水气云雾的走向和贯气。或许是因为黄宾虹年轻时曾得郑雪湖现在关于作画“实处易,虚处难”的教诲,而在后来的创作中一贯重视留白的营造。
人的生存状态、社会的发展状态,一切都归属于这造化无穷自然当中。黄宾虹是一个具有强烈的社会理想的知识分子,而面对社会现实尤其中国近现代转型之际的动荡剧变,人力难为,失意彷徨之际,返身大自然,解衣盘礴、澄怀观道,于天地宇宙的融合观照中,获取智慧和力量,这是中国知识分子艺术家的一大传统。“江山本如画,内美静中参”,山川本是自然第一杰作,更是探求“内美”的第一渊源所在。
从《嘉陵春晓》中远远望去,白云抱幽石,泼洒写意,郁郁葱葱,隐隐雾霭覆于渺渺早春;天梯石栈钩连,曲折盘根错落,上有横河断海浮云,下有冲波逆折回川;近处石浅潺潺,涧委水屡迷,几处茅草人家,想必巴童荡桨而过,望水鸟衔鱼归去来。整幅作品皴笔作染,浓淡互破,焦润互渗,笔繁而不乱,变化丰富。而且注意留白,在浓墨处留有活眼,凝重幽深,以达到观之令人砰然心动的境界。
六十甲子过后的黄宾虹,把握一切机会,亲近、体验自然,表达自然的生命感受,这与他渴望民族新生,与他健康、和平、蓬勃、“浑厚华滋”、“大家画”的美学理想尤为契合。作为近代画史的标志性人物,黄宾虹已经与古人的或孤傲、激愤,躁硬孤寒,或不食人间烟火,一味求淡求柔的趣味已无法苟同了。另一方面,一个画家的美学理想,尤其是追求新的笔墨形式的语言样式,毕竟仍需要自然的依据,需要大自然丰沛的生命现象来激活对图像的再创能力。而这种人与自然关系的建立,这种创造力的养成过程,是一种体悟的方式,是完全投入、沉浸其中的体悟过程。因此,我们在今天常常感叹于黄宾虹山水中那多浑厚华滋的青山,那沉静酣眠的秋水以及淡然的幽深。
作者简介:
宋行标,字修水,号长石,1957年7月出生,浙江绍兴人,现为浙江省文化产业学会副会长。先后出版著作共计70余万字,获优秀著作出版奖;同时发表理论文章50余万字,分获省级社会科学优秀论文一等奖及哲学课题奖。
主要著作:
·《中国绍兴水文化》 中华书局 2001年3月
·《长石论集》 文化艺术出版社 2001年8月
·《画坛拾微》 西泠印社出版社 2006年3月
·《近现代中国绘画名家名作赏析》 西泠印社出版社 2007年1月
·《情系江南——艺术家笔下的江南水乡》 西泠印社出版社 2009年3月
主编书目:
·《商学之祖范蠡与当代绍兴商人》(主编:吴慧、副主编:宋行标)中国财政经济出版社 1998年4月
·《水墨江南》 西泠印社出版社 2004年4月
·《文化江南——陈逸飞、潘鸿海、梁平波绘展作品集》西泠印社出版社 2004年3月
·《潘鸿海油画作品选集》 西泠印社出版社 2007年10月
·《王羲之书法全集》(1—10卷)(主编:江吟、宋行标)西泠印社出版社 2008年6月
·《陆俨少绘画作品典藏》 (编著:陆亨、宋行标)中国美术学院出版社 2013年5月
·《林风眠绘画作品典藏》 中国美术学院出版社 2013年6月
·《长石斋珍藏集》 中国美术学院出版社 2013年6月
·《国风——中国近现代艺术珍选集(全二册)》 西泠印社出版社 2018年5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