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于丽爽
下午两点多,烈日当空,炙烤着大地。
,历史文化街区内、东四四条胡同西口,走来一支兴致勃勃、三四十人的队伍,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大家簇拥着一位身材瘦高、头发斑白、精神矍铄的长者,他上身穿着浅色短袖衬衫,脚踩运动鞋,走起路来步伐轻盈。
“像这种刷浆的不要。当然,刷浆也看什么情况,老活儿没这个,刷浆捯饬是后来的,而且特别容易掉,掉了以后更难看。只要是整砖,就应该真砖实缝。”刚进西口,看到路南把头的房子后砖墙上刷了一层灰,长者直言不讳。
这位何许人也?他是被古建大家罗哲文题词“一代瓦石宗师”的刘大可,著有《中国古建筑瓦石营法》一书,该书是很多从事古建研究和施工的人的工具书。
当天,东四街道专门邀请刘大可来给胡同整治修缮把脉,一方面给整治完的部分找毛病,以防再犯;一方面给整治中遇到的问题出主意,让整治效果更好。同时,也是对参与各方,的培训。
请这么大的“腕儿”来,消息一出,不出所料,报名人数远超预期。除了东四街道办事处主任、主管胡同环境整治的副主任、相关科室全体工作人员,街道责任规划师、正在进行的九条胡同环境整治设计师、施工监理和工程人员,负责整个东四地区直管公房修缮的东四房管所负责人,还有东四胡同博物馆居民讲解员、东四胡同居民以及胡同爱好者和媒体记者等,呼啦啦来了三四十人。
铁营胡同10号,是民国大总统徐世昌住了12年的弢园的跨院,最南边贴着院墙的听松楼卷棚歇山式屋顶,气势宏伟,在胡同里非常少见。最近,街道刚做通居民工作,把听松楼后墙上的二层违建拆了。听松楼不是文物,不能享受文物修缮的待遇,但拆违之后怎么保护?如何避免画蛇添足?走到这儿,街道副主任高洪雷请教。
“转角上正好有这么一个对景,从这个意义上说,它挺重要的,不管它是不是文物。胡同里还有这样的建筑,真是不多见,应该把它展示出来。”刘大可沿着后墙端详着听松楼说,“不过我也要提个醒儿,有些东西往往不动它,十年二十年还好好的。结果一动,这儿不行那儿不行,都不行,越修越多,反倒给修糟践了。”在刘大可看来,听松楼小修不解决问题,大修就要慎重。高洪雷听得频频点头。
在原始风貌和使用寿命之间,作为主管整治工作的副主任,高洪雷也很纠结。“像这些风化的砖雕,我刷一遍浆,可能它的使用寿命还能延长;如果为了原始风貌不动,可能风化的速度会更快。我顾哪一头?”
“那就看当下哪一头更重要了。”刘大可笑了,“如果它是特别有价值的文物,你还会想刷浆吗?肯定是原始风貌更重要!老城保护也一样,砖雕是有艺术性的,展示出来的越多越好。这个时候就要牺牲一点儿结不结实的问题了。”
东四九条胡同眼下正在施工。在一处传统门楼前,负责整治设计的设计师向刘大可求教:“这个门上面的板子上目前是空的,什么装饰也没有,可不可以做彩绘?”
“老城里面,这个规制的门楼就允许画彩画,所以可以画!”刘大可肯定地说。他又进一步补充到,“新总规提‘恢复性修建’,关键词一个是‘恢复’,一个是‘修建’。我理解,原来老城里有的东西,就可以复建;没有的东西,不能自由发挥加进来。原来老城里这样的门楼可以画彩画,现在我们查不到它的原始状况了,但按规制,画彩画符合老规矩。”
看到墙上的透风,有施工人员说,有的地方觉得不好看直接给贴上面砖了,有的保留,但风化的越来越严重。“对于比较残破的构件,怎么弄?如果趁着它还是真的时候,能照着它的样子复制一个,更好。”刘大可说,因为非遗是门手艺,没地方练手,手艺就断了。“比如胡同里原来有一个庙,可以再复建一个庙,如果有地方的话,那不是很有味道吗?”
“听了专家的讲解,特别解渴,自己学习过程中一些模棱两可的地方,这下都弄明白了。我家就住在这儿,以后给游客们介绍介绍古建知识,胡同整治的时候做做监督,底气更足了。”居民郑大爷说。
刘大可,总结,“老城修缮,既存在技术问题,也有理念问题。老城是原著,我们,是当翻译家,比较忌讳当作家搞创作,更忌讳当诗人浪漫地发挥,更忌讳的是戏说。”
“从2017年开始‘百街千巷’环境整治,我们是一边干一边学。胡同改造提升涉及方方面面,专家有不同的看法,设计师有不同的理念,居民有不同的要求,施工队技术水平也不一样。需要一个不断纠错、统一认识、提升效果的过程,才能把老城这张金名片擦得更亮。”东四街道办事处主任张志勇说。
于丽爽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