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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郑长春应邀在西安石油大学作报告《以文学名义向故乡致敬》

时间:2021-05-17 16:32:37    来源:厂商内容    浏览次数:    我来说两句() 字号:TT

郑长春在西安石油大学作报告,畅谈长篇小说《青苔镇》创作感悟,主题为《以文学名义向故乡致敬》郑长春在西安石油大学作报告,畅谈长篇小说《青苔镇》创作感悟,主题为《以文学名义向故乡致敬》





以文学名义向故乡致敬

——知名作家郑长春在西安石油大学谈《青台镇》创作经历


各位老师、同学们:

大家好!


很高兴再次与我们石油大学的师生相见,在这里畅所欲言分享我的创作感受。记得3年前的这个季节,我应邀来到咱们大学,结合我的散文集《古镇遗梦》谈了一些读书与人生的感悟,大家都很快乐,阵阵掌声使我内心得到莫大的鼓舞与安慰。今天,时过三年,我又应邀来到了这里,这一次给大家带来的是我才出版的长篇小说《青台镇》。


这是一部我整整写了10年、修改数次的首部长篇小说,于2020年底由成都电子科技大学出版社倾情出版,在微信读书、腾讯文学等阅读平台一经推出,即受到读者热捧。全书共45万字,54个章节,以千年古镇青台为大背景,用崭新的视角和清新的笔法,为读者展现一幅跨度百年的社会生活真实图景。可以说,故事情节曲折复杂,将乡村与城市、社会与家庭、传统道德与现代思想的碰撞、灵与肉、爱与恨交织在一起,纵横交错,结构严谨,内涵丰富,集儒、释、道思想于一体,给人一种大视野、大胸襟和一种快感、美感,故事情节波澜跌宕,妙趣横生,人物活灵活现,可读性强,应该不会令你失望。


也许,有人会说:别的作家两三年、甚至一年或几个月就写一本书,为什么你的《青台镇》竟写10年才完成?


我觉得这个疑问提得很好,这就是今天在这个讲座上我要给大家交流的问题。



只有埋头深耕,才能厚积薄发


俗话说:“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树不可长得太快,一年生当柴,三五年当桌椅,十年百年才有可能成为栋梁,故要养深积厚,等待时间。青台古镇那么厚重,实在是我该用一辈子去书写啊,我却用10 年将它写了出来,心里深感不安。


是的,有人写一本书用一年或几个月,而我写这本《青台镇》却用了整整10年。人的一生能有几个这样的10年啊,我却把这段宝贵的光阴投注到了那些密匝的文字中,要是去周游世界,也不知能走多少地方,大饱多少眼福。对此,我一点也不后悔。人各有志啊,别人写作要的是结果,而我要的是过程,不求换来多少眼光赞赏,只求问心无愧。


我认为,一个好的作家,必然是立足于本土经验和本土意识的,只有埋头深耕,才能厚积薄发。无论他接受了多少外来的观念和叙事手法,最终他还是要回到他熟悉的那片土地,所有的观念和方法都是为了表现他所处的社会的精神实质,为了表达他对所处世界的真实感受和发现。只有基于自身的文化传统的开放式写作才具备更为深远的价值。


其实,这本《青台镇》我何止写了10年?严格地说,早在30年前我在这个古镇上读书时就开始酝酿构思了。


“复殿重房,交疏对霤;青台紫阁,浮道相通。”这是北魏杨炫之笔下的青台。说真的,当我第一次从书本上读到这样的诗句时,内心很是激动和自豪。不为别的,只因上面有“青台”二字啊!没想到,这个生我养我的地方竟有如此史诗般的意味。后来,又看到了明代汤显祖《牡丹亭·婚走》中“青台闭,白日开。秀才呵,受的俺三生礼拜……”的唱词,又让我兴奋好长一阵子。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充满诗情画意的地方,如今成了一个破败的所在。毫不夸张地说,它是我所见过的古镇中最烂脏的一个,但在那泛着黄水的溃决之处,却开着一朵令人眩晕的花。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那是一种怎样的悲壮和超脱呵——这就是青台的独特之处,恐怕世界上是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于是,我心里咆哮着“人生如戏,戏如人生”的陈词滥调,开始扮演一个荒诞主角,进行一种古典与现代的追寻,一次深入灵魂的缤纷探索。


这实在是一部荒诞而有趣的戏!


小时候,我就常听老人们说起这里的奇闻怪事和名胜古迹,一寺三塔八座大庙,两河四寨汉桑唐柏。每每听到这些,内心总会对故乡怀有一种异样的感觉,思绪便会不由自主地飞向那遥远的岁月。


不管它曾经如何辉煌,无论经受多少风雨,那些往事毕竟都成了过去。如今,她像一个洗去铅华的女人,静静地躺在那里,曾经的容颜慢慢爬满深深的皱纹,曾经的浪漫开始弥漫出苍凉的慈祥,那些充满传奇的点点滴滴,就像挂在她脖颈的颗颗珍珠,每一粒,细细望去,都是一个很美的故事。

30年前,我独自一人背上空空的行襄,从这里离开故乡,然后一个人背井离乡,在外漂泊打拼;30年后我还是独自一个人回到这里,拥抱家乡,热恋乡土。小镇上的炊烟依然飘得那么久远,但无论我走多远,我的根仍在这里;无论我走到哪里,我把童年的梦留在了这里,把少年的魂丢在了这里,因此,我的文字里满都是故乡的影子。


正是这样一个有故事的地方,我却在30年后第一次用小说的形式将它系统完整地写出来。从12岁到青台读书起,我就想将来有朝一日用自己的笔为这个古镇写点什么。


直到我人到中年两鬓白发,才算给它一个归结性的交代。想一想,30年一部书,何其艰难,何其漫长,能够在自己有生之年为故乡书写一些浅薄的文字,又何其幸哉!


虽然这是一本关于青台古镇的书,但我想说的是,这里所写的青台,已不完全是过去地图上行政范畴的青台了,它是我梦中的青台,是作为一个文学载体的青台,是我心中的青台。而我之所以情不知疲地重复这个名称,那是我太爱我的故乡的缘由罢了。从某种意义上讲,这还不是一本完全记录青台古镇的作品,青台源远流长的历史文化,岂是一本书就能承载得了?!



生活是一本最生动的书


艺术来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每一本书都是作者对社会生活的观察和思考,甚至是作者历经艰难困苦后的思想呈现,都会或多或少带着作者的某些影子。


在这本书中,各色人物在历史变革的舞台上粉墨登场,演绎出了一幕幕活剧、喜剧、悲剧和丑剧;主要人物有爱憎分明、嫉恶如仇、敢于反抗压迫和剥削的草莽英雄张青屏;一身正气、坚守传统和道德精神家园的代表人物张台屏;刁钻圆滑、玩世不恭、善于投机钻营的小商人张镇屏;出卖色相与肉体灵魂的林晓风;为富不仁、风流成性、无恶不作的伪君子李泰然;心狠手辣以害别人为快事的流氓政客张世信;心地善良、为情所困的才女赵竹菊、张春爱、刘金花;抗争命运、奋斗不息的李桂芝、张世仁、刘东寅、司秋雨以及在社会变革中迷失方向、丧尽天良、坑蒙拐骗的张世智、张世礼、张世义、孙政训、吴留根、李金斗……


近百个人物相互关联,相互交织,组成了一幅幅丰富多彩的人生图景,最终向人们揭示了这样一个真谛:“多行不义必自毙。”生活是实实在在的,不管社会如何发展变化,人类传统优良的东西不能舍弃,谁欺骗了生活,谁就要付出沉重的代价。张世智、张世礼、张世义、张世信的下场如此,张镇屏、张云虎、张云山也是如此。正因为如此,这本书被评论界称为是一部“揭示人性本真、反思家族兴衰、铸造民族之魂”的警世之作。


不是么?有时候我们的眼睛可以看见宇宙,却看不见社会底层最悲惨的世界。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总习惯以一种仰视的眼光看待过往,但俯视才能看到更多沉淀在泥土的真实。在我看来,青台就是一座淹没岁月烟尘,却使人不能忘却的“真实”。它紧靠奔流不息的唐河,一条老街与日夜奔涌的大河相平行,呈南北走向。老街长约三华里,曲折蜿蜒,盘旋而上,犹如一条逆水而上的蛟龙。父亲讲,古镇的老街正是按照龙形而建造的,而沿街伸向东或西的十多条幽深的巷子,就是巨龙挥舞着的爪子了。这下,我终于明白老街为什么是七弯八拐,而不是像现在的城镇街道那样宽广笔直了。


我想,一千多年前,有些迷信的老祖宗决定在此筑城而居时,一定是充分发挥了他们的聪明才智,因势利导,巧妙设计,将古镇的老街修建成一条腾跃而灵动的飞龙,而不是一条僵直而缺少活性的死龙,其寓意一定是希望这条充满活力的巨龙能保佑这块风水,平平安安,并给在此经商的先祖带来源源不断的财富。


一条掉枪河从大冯营的草湖曲折奔来,流经青台,在这里九曲十迴,变得波澜不惊,悠悠的河水在此划了一个巨大的弧形,使这里成了一个天然的水运码头。青台历来有水陆码头之便利,在交通不发达的时代,水运也就成了主要运力,而古镇所处之地,上入汴洛连秦晋,下达江汉进湖广,加上背靠粮棉油生产的宛东平原,古镇也就成了四邻八乡粮棉油交易的聚散地,也自然成了商贾们的乐园了。


听父亲讲,青台兴盛时,掉枪河里一年四季舟楫如林,行则鱼贯,泊则雁排。在他的记忆中,每天进出码头的船只有上百艘之多,到河街交易货物的骡车马车来来往往,络绎不绝,商贩们的讨价还价声,搬运工们的劳动号子声此起彼伏,喧闹不歇。天色渐晚,忙碌了,的商贩们奔向老街,或入店投宿,或呼朋唤友上酒馆小酌几杯,或上山陕庙津津有味欣赏一场豫剧。背街主要是本地人的住宿区,而老街则是本地商人的大本营。一条只有一公里多长的老街,竟有百货、杂货、副食、酒馆、茶楼、旅店等商铺200多家。以前,老街路中间还保留着一条青石板路,都是一些一米长、半米宽、十多公分厚的青石,经过行人日积月累的踩踏,青石表面大都被摩擦得跟明镜一般,那些青石板的印痕见证着古镇曾经有过的繁华。


发源于方城北的唐河,流经青台镇的东边,向北可到赊店镇,往南可达湖北襄阳,在中原内河航运中曾有过很长一段辉煌的历史,它的作用和贡献是巨大的,在茶叶瓷器贸易中尤为突出,由水路转陆路经三晋可直达内蒙古及张家口,水面上每天早晚均有各式各样的帆船往返停靠,抛锚补给,下货起货,两家“站房”搬运装卸工有上百人,南下装载货物的船只大多是粮食油料,如黄豆、芝麻、香油、白酒等,北上运回的货物,大多是食盐、食糖、酱菜、茶叶、干菜、桐油、瓷器、火纸、草绳、草鞋、木材、楠竹等。镇上有商会会馆,有戏班,航路一直延续到1955年,后因上游水源减少而停航,最为繁荣的北大街连同一座规模可观的关帝古庙,,统统垮入河中,而不复存在。

青台寨东门外约500米处有一棵汉桑,相传为汉光武帝刘秀所栽。树高10多米,干很粗,一群小孩在树下玩,6个小朋友手拉手才能搂住。大树旁有一个石碾盘,树的直径和大碾盘差不多。树干有空洞,但枝繁叶茂。树的主枝和树杈都很脆嫩。大小树杈向四周伸五六丈远,远远看去像是一把大绿伞。


西汉末年,青台东寨门外有一近百亩的大桑树园,并有一养蚕场。王莽撵刘秀时,刘秀多次在这里避难。东汉建立后,登上皇位的刘秀专程回青台掉枪河边看日出,并在桑树园里亲手栽了一棵桑树。随着时代变迁,青台养蚕场萧条,桑园变成了菜园。当人们铲除桑树的时候,把刘秀亲手栽的这棵桑树保留了下来。桑树方圆的群众认为树上住有神仙,桑树有灵,经常有人在树下烧香许愿。1950年土改时,政府大力宣传破除封建迷信,但在树下烧香许愿屡禁不止。1951年,当时为南阳县十三区的青台政府,一群干部亲自指挥把这棵古树伐掉。


每年的三月十五都要在此举办庙会,会上总唱大戏两三台。烧香的、玩杂耍的、卖东西的、赶会的人山人海,那些从四面八方赶来看热闹的善男信女们总要瞻仰汉桑、唐柏。


抗日战争时期,由地下党人邰士芳、邰士林创办的南阳芳林酒精厂,在青台泰山庙立分厂,张绍周任分厂厂长,工人50多人,锅炉2个,日产酒精200多公斤,有力地支援了抗战。当时,泰山庙是青台游击队的集训地,大柏树是哨所。每当游击队员在庙里集训时,总有一个善于上树的游击队员迅速爬上树放哨。在树上,不光把寨墙里的大街小巷尽收眼底,而且方圆五六里以内的情况也能看得一清二楚。1945年4月8日,100多名游击队员正在庙里集训,突然来了500个日伪军全副武装把庙包围了。当他们冲进庙里,却没有发现一个游击队员,看到的是工人正在生产酒精。原来是汉奸、赊镇招抚使署头目孙正训报的信,孙正训为了立功亲自带领一大帮日伪军前来围剿,当他们走到青台寨北三里地周庄的时候,被大柏树上的岗哨发现,游击队马上组织人员撤离了。孙正训这次行动,不但没有得到南阳日军头目鹰森孝的表扬和奖励,反而还严厉训斥他谎报军情。


可惜,1958年赊镇盖戏园,把这棵大柏树砍伐掉了。


至于青台在宋元时期是否已为县郡,史书无明确记载,但其古城墙的留痕遗迹历经千年犹在却是事实。此地之古老,历史之久远,还可以从地下发掘出的古物和现存古墓得到验证。上世纪50年代末至70年代,人们发现镇内地下积有如草木灰般的“硝土”,周边岗丘生产队争相挖掘作肥料,竟将岗丘之地变成了沃土。生产队人员挖“硝土”丈余乃不见底,同时发现土层中埋着大批秦砖汉瓦、汉代古墓、锅灶、各种生产工具、陶器及已腐的粮食颗粒等。此地有三座汉代,古墓,其中青台镇东三四里处有一个村叫冢坡,该村名字来源于其东北300米左右处有座汉冢。此冢底直径长35米,高6米,面积达1000多平方米。冢顶有盗洞迹痕。1960年在墓冢东南部发现有汉代房基;1975年在此搞梯田时,发现封土内有汉砖。据文物部门认定,该冢应为汉代墓葬,予立碑以示保护。

这里还埋藏着父辈们深深的红色记忆,仅一个青台小学,就有说不完的故事。青台小学原址在青台西寨门内回龙寺,后迁至青台北寨门外的山陕庙。民国十三年至民国三十六年,这里一度成为宛东革命的活动中心。早在第一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青台在外求学的青年学子李好信便在开封加入了共产主义青年团,利用假期回家乡宣传进步思想,开展革命活动,为宛东地区地下党组织的建立奠定了基础。


民国二十九年,洛阳伊川人张志杰化名张静波到青台小学教书,以教师的公开身份作掩护,进行党的地下活动,并担任中共南阳、唐河、方城中心县委书记。好景不长,国民党反动政府积极反共,消极抗日,到处掀起反共逆流,白色恐怖极为严重。青台小学的周围环境也开始恶化,无法开展工作,经上级党组织同意,中心县委秘密转移。可惜,张志杰这位革命志士在转移不久就被俘入狱,,血洒刑场。青台这个临时县委所在地,也随即“一页风云散啊,变幻了时空”。


古镇东门外是一条方城到唐河途经青台的陆路交通,每天有成帮的推着粮食等货物的木制小车,,载重量200公斤左右,当听到吱吱哇哇的响声时,就是小车队过来了,更有成帮的驮着粮食的骡驮队,,载重量100公斤左右,自成编队路过。他们大都是粮食贩运者,为此镇上有多家骡马店及草料场,沿途还有很多饭店、干货店可供肩挑小贩食宿。据镇上老人回忆,1948年即俗称的拉锯战争时期,有帮骡驮队行至青台街东头,遭到了国民党飞机的扫射,打死骡子一匹,敌机把骡驮队误判为人民解放军的骑兵部队。由此可见,此条陆路运输繁忙的景象。这条道路往上可延伸到洛阳、许昌,往下可达湖北省枣阳、武汉。




行知合一,文以载道


小时候,我跟在父母屁股后上街去赶集,南北三里长的大街上真是无所不有,粮行、花行、布行、染坊、烟行、酒馆、油坊、茶楼、旅社、修车行、屠宰场、豆腐坊、豆芽作坊、蒸馍屋、磨面房、小吃店、铁匠铺、中医堂、杂货店等。尤其每逢新春佳节期间,总免不了有旱船、高跷、戏曲、杂耍等民间文艺演出,其场面热闹非凡,这一风俗一直延续到现在,深厚的文化积淀是古镇,的亮点。青台镇设于何年成于何月,我至今没有问过父母。因为,那大染房、铁匠铺和各家商铺一扇扇、可以随手装卸的、黑黢黢的挡门板,使我对它的古老从未产生过怀疑。


在我的记忆中,古镇只有老街、背街、横街,哪里来的河街?父亲说,河街靠近掉枪河,主要由粮油、棉花、药材、烟酒、茶叶、布匹等交易所构成。听镇上老人说,抗日战争时期,日军沿内河长江向内地深入,在向豫南进犯的时候,为切断抗日队伍的供给线,派飞机对沿岸的商埠码头进行狂轰滥炸,古镇的河街就是在日军的炮火中毁于一旦。


我曾玩笑说,难怪已有近2000年历史的古镇却在近半个世纪就走向衰败了,一定是日本人的,炸坏了龙体,或者让飞龙受到惊吓而飞走了,古镇没有了龙的庇护,所以才……已有五十多年党龄的父亲是个无神论者,他对我的话不置可否,但说起日军在攻陷古镇后,所犯下的那些烧杀掠抢的罪行,父亲脸上的神色开始凝重起来。


对于风水之说,我是将信将疑的,但让我不疑的是,古镇的衰败,除了暴风骤雨等自然力量的侵蚀外,另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人为毁坏。听老人们回忆说,古镇除了河街毁于日军的战火外,古镇上成排的建筑都还是比较完整的。在,的老街上,商铺的铺面都不算大,大的也不过十多米宽,但能工巧匠们却自有办法,将房屋一重一重地向后发展,大的宅院往后有八九重,中间用七八个天井相连,房屋总面积近千平方米。我有一位张姓同学,他的老祖是古镇,的大商户,家里的住宅也大得吓人,我们一帮小伙伴在里面玩捉迷藏的游戏,你随便找一处阁楼或回廊一躲,其他人是很难找到的。古镇在解放后,进行了公私合营,走社会主义集体化道路的工商改造,政府没收了资本家的财产和房屋。


那些深宅大院,有的改造成了合作社的营业店面,有的改造成了合作企业的加工厂,有的改造成民居,分给了没有房子住的穷人。那位张姓同学的老屋里就住进十几户人家,那时不讲计划生育,每家都有三四个,甚至七八个孩子,大几十号人每天从一个门里进出,熙熙攘攘的,甚是热闹。

对于老街来说,那些混乱年月无疑是一场浩劫。在那个年代里,革命小将们敢闯敢打,古镇四周的四五座庙宇被作为封建迷信拆除了,古屋里雕梁画栋的回廊和匾额被作为“四旧”之物给铲除了,古街上的拴马石、石牌匾、石狮像,就连街道中心的青石板后来也不知去向。前人留下的东西有糟粕,但更多的是智慧的结晶和劳动的遗产,失去了便再也无法重生。


漫步静谧甚至有些凄凉的街头,想象着那种踩踏在青石板上的感觉,在我看来,那些留下过不知多少代人脚印的斑驳石板就像一面残缺的镜子,或者像一本发黄的书页,认真品鉴,就能知道什么才是人世间真善美,也能映射出生活中的假恶丑。


有人说,残缺也是一种美。而当我徜徉在破败的古街上,我眼里浮现不了美感,心里更多的是一种无法言状的隐痛。如果能穿越,我宁愿摒弃钢筋水泥的高楼大厦,逃离喧嚣的物欲洪流,躲进那古色古香的木屋小楼里自成一统。闲暇时,在回廊里品茗读书,在某个艳阳的正午,去丛林里瞧一瞧翻飞戏逐的蝴蝶;在某个落雨的傍晚,去后院听一听雨打芭蕉的声音;在某个朝霞满天的清晨,透过敞亮的天井看一看屋顶上低声吟唱的鸽子……只可惜,这些场景只能像我儿时看过的一些黑白电影,没有色彩,声音模糊而缺少真实感。


青台本身就是一部与众不同的书,里面有很多精彩而感人的故事。所以,我从记得事起就觉得这个地方似乎很特别,人朴实又很能干,能吃苦又爱折腾,总是闲不住,再穷也要面子,尤其是乡下红白喜事都很讲究。我清楚地记得,小时候村上老人去世了,他嫁出去的女儿老远就号啕大哭,声音很悲恸也很凄怜,在村外几里地都能听见,让听的人、见的人都忍不住流泪。后来,我才知道,那是老家的风俗,叫“哭丧”。我当时碰到这种场景心里很害怕,好多天晚上都睡不好,常做怪梦,甚至村上有人去世后我都不敢走夜路。


还有村上一遇到干旱,都有一些老太太拿着锅盖、敲着脸盆成群结队去“五女潭”求雨。我那时才只有几岁,对这些事情很好奇,常常跟在她们屁股后看热闹,往往等她们跪在河边烧了锅盖,人还没走出河岸,天上果真就下起了倾盆大雨。实在感到奇怪!


一个永远让我挥之不去的影子是,村上有一个六七十岁的光棍汉,时常在我上小学经过的一片埋坟的树林里割草砍柴,有时很晚了也不回家。有一次放学,我又路过那里,他竟然坐在一个长满荒草的坟边歇脚。看我在瞅他,他说娃子你猜这坟里埋的是谁,我当时就吓得汗毛都竖了起来,连大气都不敢出。想拔腿跑,心里却又想听听这老光棍的话。他见我好奇,就低着头,拔了几根坟上的草说,里面埋的是他的老相好,这个女人才20多岁就死了,是喝药死的,因为家里不同意她和他的婚事。我听完倒吸一口冷气,才20多岁就死了,正年轻,多可怜啊,于是心惊肉跳,头也不敢回地往家跑。身后从旷野里传来老光棍哭不像哭、笑不像笑的声音,更加让人毛骨悚然。我也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反正以后上学我再也不敢走那条路了。总是绕着很远的道走,心里巴望着赶快小学毕业,因为一毕业,我就可以到青台镇上初中了,再也不用绕着那片坟地走了。


12岁那年秋,我如愿以偿考到青台镇一中。到学校报到那天下着小雨,母亲一手搬个凳子,一手提个装着被子的蛇皮袋,一路上给我讲青台镇的故事,街上过去有几座庙啦,庙里敬奉的都是哪路神呀,还有掉枪河是咋来的,蟆哑坑的蛤蟆为啥不会叫,青台镇过去为啥还叫金华城,街边那几个冢子里埋的都是些啥人……听得我神乎其神,越发对青台有一种自豪感和敬畏感。没想到,自己从小跟父母去赶集、看庙会的地方,竟有这么多离奇的故事,心里有说不出的激动。能感觉到,母亲心里也很高兴。她在乡间长年累月辛勤劳作,终于看到我到镇上读书了,那可是她多年前的梦想啊!

从那时起,我就对青台镇有了一份特殊的感情,每天开始写日记,本子的反正面写着这个古镇的奇闻怪事和所思所感。有多少次,我心潮澎湃着要为这个古镇写一篇像样的文章,可是能写的东西实在太多,堆满了脑子却无从下笔。至到2005年青台镇因形势所需被并入其他乡镇,猛然间,我才觉得是该动笔写一写这个命运多舛的古镇了。


为了写好这部作品,我曾多次从外地跑到老家寻找过去的踪迹。离开青台20多年了,再次回到故乡的怀抱内心充满着复杂的情愫。站在一堆堆熟悉而陌生的旧迹前,恍若隔世,昔日曾经玩耍过的寨墙不见了,鱼虾成群的掉枪河里荒草丛生,古朴幽深的“南唐方中心县委”房屋也被新建的高楼占去,一街两行全是残垣断壁,只有唧唧喳喳的麻雀在夕阳下的树林里跳来飞去,完全没了古镇应有的气象。


我心里流着泪,默默地说:这就是史书上所说的“军事要塞”青台么?这就是金华公主遗恨终生的“金华城”么?这就是岳飞大战金兀术的“兵家必争之地”么?这就是烽火岁月群雄辈出的“宛东地下党活动中心”么?


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30多年了,人生的好光景也已消磨将近一半。我们长大了,而故乡却在岁月风雨中悄悄远逝。好在我还有一支笔,还能够饱蘸着残余的激情在纸上重温旧梦。如果我不去写,等到再过几年那些上年纪的老人都不在世了,可能这个曾经风云一时的古镇也将永远地淹没在了尘土里,恐怕再也不会有人提起了。


故乡在身后,梦想在前方。很多时候这害人不浅的梦想和理想,让我们忘记了自己的出生地,忘记了我们是从哪里来。只记得有个虚幻的梦想在远方招手,于是我们飞蛾扑火一样,奔向未知的远方。只有身疲心惫,满身创伤时,才又想起还有个从不嫌弃自己是贫穷还是辉煌的故乡,还有那日渐衰老的爹娘。




岁月沧桑,不负韶华


如今,这个古镇已经破落得面目全非,老街上的登天楼已荡然无存,掉枪河上曾经车水马龙的三座老石桥只剩一座,一步三眼井和七十二座庙也不见了,只有斑驳荒废的古寨墙、蛤蟆不叫坑、曾经的镇政府大院、供销社、银行大院、食品站、轧花厂、新华书店、社旗五高、粮站等,依然矗立在老街一角,静静地诉说着往昔岁月。


善忘是人类的本性,再鲜活、生动、富有生命力的历史都会因为时间的尘封而成为人们记忆的盲区。作为中国历史的偏僻一角,除了那些远去的传闻和一片废墟,青台镇在新时期的版图上就再没有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人们渐渐忘记了发生在这里的刀光剑影、腥风血雨。即便是土生土长的青台人,记忆中也缺失了这段历史。我们常常在嘴上说,一个地方的发展,厚重的历史是最宝贵的气质和灵魂。那么,我想问:青台镇这座曾经名震天下的“军事要塞”,它的气质和灵魂在哪里呢?


我的魂魄站在破败的寨墙上,凝神望着高高的烟囱冒着袅袅青烟,我的灵魂踏遍街头巷尾,却再也找不到熟悉的古镇,只好怀着失落的心情,穿过荒凉的老街,来到寨墙外的掉枪河边,望着荒草丛生、林木杂乱的河道,耳边依稀传来哒哒的马蹄声和咚咚的枪炮声……此时此刻,我竟然像一位悲催的诗人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空旷的老街上,只剩下我和几个年龄大些的老年人。那些年轻人都出去当了农民工,有的甚至带去了孩子,而老街的学校再也没有了过去的热闹,附近的一些村子只剩下了几十名孩子上学,只好几个村的学校合并成一所学校。像父辈那样视土地为生命的老一辈农民已渐渐逝去。土地逐渐集中在少数人手里,城里的一个又一个土豪却租地当起了农民,而那些不想出去却没有继承和掌握传统农业技术的农民,沦落为“现代农业”指挥下的“产业工人”。城里人成了农民,农民成了工人。这是时代潮流,还是历史轮回?谁也说不清。老街还在,古镇的魂已渐渐死去。许多人漂泊在异乡,或许成了老板,成了白领,甚至成了异乡人,或者成了文化人,一谈起故乡,就用无尽的想象,表达自己对故乡的无限思念和眷恋,以及不可磨灭的故乡情怀。谁也不愿说故乡落后,说故乡愚昧,说故乡的贫穷,而愿意被乡愁美化着,把贫穷品德化,把落后浪漫化,认为丑化家乡就是对自己人格的侮辱。


那些虚浮心态和物质追求撑起的躯体,在飞红流绿的光影中掩饰不去眼中的无奈与迷茫,故乡的前世今生就渐渐模糊起来。为此,我曾多次拖着一身疲惫在那些残垣断壁上踯躅而行,脚踏着萋萋芳草,心在隐隐作痛。一群鸟儿可怜兮兮地停留在废墟上,四处张望着,看见人来连叫一声的招呼也不肯打。它们是不是在怨恨那些破坏了它们家园的人们呢?就连昔日寨墙上那些茂密的林木也已衰败,唯有土堆上被丢弃的一些破盆烂罐在提示着这里曾有人生活过。这就是我梦中的青台吗?这就是我日日夜夜想念的故乡吗?


尽管往事总是被岁月尘埃所遮蔽,但我总相信:那些有价值的东西,拂去尘土后,它们依旧熠熠生辉。于是,我躲在青台老街的一间破旧小屋里,开始缅怀那些不曾磨灭的梦。一条废墟般的老街,四周一片寂静,荒草齐腰的窗前,我像幽灵般握笔展纸进行着一场不为人知的文化突围。不是吗?如果不这样,再过几年我在古镇也快成为老年人了,也该到老泪横生的光景了。时间不饶人啊!一棵庄稼,在土地上每生长一季,还要奉献些收成,而我们活了大半生,总不至于连一棵庄稼都不如,所以我要在有生之年去完成一个心愿,趁着自己还有一口气,去完成一个类似庄稼的使命,那就是用自己的笔为这块生我养我的土地留点什么,算是给不安的灵魂一个浅薄的交代吧。人不能忘本啊,不要忘记,无论自己身在哪里,你的脚永远离不开这块土地!


我曾经在青台生活了20年,那是我人生最为宝贵的20年,是青春年少的20年,也是此生再也不会重来的20年。身边的一草一木,一人一物,一笑一颦,都组合演化作了我笔下有血有肉的人物形象。感谢青台,生命中留有这段光阴;感谢这个不凡的时代,感谢我的父母,感谢脚下的这片士地,给了我一个卑微的生命和不安的灵魂。现在,我把那些从父辈口中听来的故事,结合史料记载、实地考察所得的丰厚素材,终于写完了这些文字,心中忽生“朝闻道,夕死可矣”的通透与释然。青台镇虽被岁月风尘化为一片废墟,但在我的笔下却是鲜活的记忆,它像一块立在故乡荒野上的墓碑,让我时时悲伤地遥望。因此,我写的这些文字不完全是一本小说,而是我献给这块多灾多难土地的一支挽歌。抑或说,是我在故乡土地上为自己提前写下的墓志铭。



用文字滋养生命,内心才会更强大


书籍是人类进步的阶梯。当然,这书指的是好书,有益社会、身心健康的书。世界上无论哪个国家,经济发达也好、文明昌盛也好,都离不开文化。要想有文化,必须多读书,读无字的生活书,读有字的文学书。以书为友,人生不会寂寞;用文字滋养心灵,生命才会变得强大。在这个物欲横流、人心浮躁的时代,多读一点好书,生活不会亏待你。


“我有一本书,足以慰风尘;冷眼观兴衰,笑醒梦中人。”,,我想引借唐代诗人韦应物的“我有一壶酒”与各位共勉,希望我的《青台镇》能给大家带来更多的感动和惊喜。同时,也欢迎大家对我的创作提出宝贵意见,让我今后能够走得更远更好。谢谢大家!


(此文根据2021年5月12日相关录音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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