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这样一群人,死去的和活着的被一起树碑立传;
有这样六位老汉,不但把自己“埋”进沙漠,还立下了父死子继的誓约;
有这样的三代人,子承父志、世代相传,守得沙漠变绿洲。
在甘肃省古浪县八步沙林场拍摄的八步沙三代治沙人。前排为:第一代治沙人张润元(中)、第二代治沙人郭万刚(右)、石银山(左);后排从左至右依次为:第二代治沙人王志鹏、程生学、罗兴全、贺中强,第三代治沙人郭玺(3月27日摄)。新华社记者范培珅 摄
上世纪八十年代,八步沙——腾格里沙漠南缘甘肃省古浪县,的风沙口,沙魔从这里以每年7.5米的速度吞噬农田村庄,“秋风吹秕田,春风吹死牛”。
当地六位年龄加在一起近300岁的庄稼汉,在承包沙漠的合同书上按下手印,誓用白发换绿洲。
38年过去,六老汉如今只剩两位在世。六老汉的后代们接过父辈的铁锹,带领群众封沙育林37万亩,植树4000万株,形成了牢固的绿色防护带,拱卫着这里的铁路、国道、农田、扶贫移民区。
这不仅仅是六个人的故事,也不仅仅是六个家庭的奋斗,更不仅仅是三代人的梦想,这分明是人类探寻生存之路过程中对大自然的敬礼!
在甘肃省古浪县境内的黑岗沙风沙口,八步沙第二代治沙人在沙漠中压沙治沙(3月26日无人机拍摄)。新华社记者范培珅 摄
老汉立誓,要用白发换绿洲
甘肃省古浪县是全国荒漠化,监测县之一,境内沙漠化土地面积达到239.8万亩,风沙线长达132公里。
在大自然严苛的条件下,这里的人们用十倍百倍的汗水,为一家老小糊口谋生。
到了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沙化加剧,沙漠以每年7.5米的速度向前挺进,已经是“一夜北风沙骑墙,早上起来驴上房”。
“活人不能让沙子欺负死!”
1981年,随着国家三北防护林体系建设工程的启动和实施,当地六位老汉郭朝明、贺发林、石满、罗元奎、程海、张润元,在合同书上摁下红指印,以联户承包的形式组建了八步沙集体林场。
当时,他们中年龄,的62岁,最小的也有40岁。
在一个天刚蒙蒙亮的早晨,六老汉卷起铺盖住进沙窝。
这一干就再也没有回头。
在甘肃省古浪县八步沙林场,八步沙第一代治沙人张润元补栽花棒苗(3月25日摄)。 新华社记者范培珅 摄
在沙地上挖个坑,上面用木棍支起来,盖点茅草,当地人叫“地窝铺”,夏天闷热不透气,冬天沙子冻成冰碴子,摸一把都扎手。
六老汉节衣缩食,凑钱买上树苗,靠一头毛驴,一辆架子车,几把铁锨,开始了治沙造林。
没有治沙经验,只能按“一步一叩首,一苗一瓢水”的土办法栽种树苗。
然而,在沙漠中种活一棵树比养活一个孩子都难。第一年,六老汉造林1万亩,转过年一开春,一场大风,六七成的苗子没了。
老汉们慌了,“难道家真的保不住了吗?”当时的古浪县林业局局长听闻,带着6名技术员来到八步沙,一起出谋划策。
他们发现,有草的地方栽种的树苗“挺”过了狂风。兴奋之余,六老汉重拾信心,总结出“一棵树,一把草,压住沙子防风掏”的治沙经验。
慢慢地,树苗的成活率上去了,漫天黄沙中显现出点点滴滴的绿。
在甘肃省古浪县黄花滩移民区,八步沙第二代治沙人和村民一起使用梭梭肉苁蓉种植一体机种植梭梭嫁接肉苁蓉(3月26日摄)。 新华社记者范培珅 摄
沙漠里最难的不是种草种树,而是看管养护。当地的村民世代都在沙漠里放羊,新种的树几天就会被啃光。树种下后,六老汉调整作息,跟着羊“走”:每天日头一落就进林地“值班”,夜里12点再爬进沙窝休息。
渐渐地,一个乔、灌、草结合的荒漠绿洲在八步沙延伸。
十年过去,4.2万亩沙漠披绿,六老汉的头白了,甚至过早走完了人生路。1991年、1992年,66岁的贺老汉、62岁的石老汉相继离世。
贺发林肝硬化晚期昏倒在树坑旁。
石满老汉是全国治沙劳动模范。他没有埋进祖坟,而是埋在了八步沙。他去世前一再叮嘱:“埋近点,我要看着林子。”
薪火相传,沙地播撒绿意
后来的几年里,郭朝明、罗元奎老汉也相继离世。老汉们走的时候约定,六家人每家必须有一个“接锹人”,不能断。
在甘肃省古浪县境内的黑岗沙风沙口,八步沙第二代治沙人用稻草压沙(3月26日摄)。新华社记者范培珅 摄
就这样,郭老汉的儿子郭万刚、贺老汉的儿子贺中强、石老汉的儿子石银山、罗老汉的儿子罗兴全、程老汉的儿子程生学、张老汉的女婿王志鹏接过老汉们的铁锹。
“六兄弟”成了八步沙第二代治沙人。
2017年,郭朝明的孙子郭玺加入林场,成为八步沙第三代治沙人。
在甘肃省古浪县境内的黑岗沙风沙口,八步沙第二代治沙人贺中强(左一)、郭万刚(左二)、石银山(左三)、罗兴全(右三)、程生学(右二)、王志鹏(右一)在休息间隙吃午饭(3月26日摄)。 新华社记者范培珅 摄
父死子继、子承父志、世代相传,成了六家人的誓约。
1982年,62岁的郭老汉病重,经常下不了床,30岁的郭万刚接替父亲进入林场。当时郭万刚在县供销社端着“铁饭碗”,并不甘心当“护林郎”,一度盼着林场散伙,好去做生意。
他曾怼父亲:“治沙,沙漠看都看不到头,你以为自己是神仙啊!”
一场黑风暴,彻底改变了郭万刚。
1993年5月5日17时,当地平地起风,随即就变得伸手不见五指,蓝色的闪电伴着清脆的炸雷轰了下来。郭万刚当时正在林场巡沙,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吹成了滚地葫芦,狂风掀起的沙子转眼将他埋在了下面。
郭万刚死里逃生。
第二天早上,一个消息传来:黑风暴致全县23人死亡。
在甘肃省古浪县境内的黑岗沙风沙口,八步沙第二代治沙人郭万刚(右)指挥装载机往车辆上装载压沙稻草(3月26日无人机拍摄)。新华社记者范培珅 摄
郭万刚沉默半天,此后再也没有说过离开八步沙。
1991年,21岁的贺中强在父亲倒下的树坑旁捡起铁锹,进入林场;1992年,22岁的石银山接替父亲进入林场;2002年,30岁的罗兴全接替父亲进入林场……
当年的娃娃现在也,天变成了老汉。但八步沙更绿了。
据测算,八步沙林场管护区内林草植被覆盖率由治理前的不足3%提高到现在的70%以上,形成了一条南北长10公里、东西宽8公里的防风固沙绿色长廊,确保了干武铁路及省道和西气东输、西油东送等国家能源建设大动脉的畅通。
在林场的涵养下,附近地区林草丰茂,大风天气明显减少,全县风沙线后退了15公里。
三代治沙 时代圆梦
治沙不能只守摊子。在八步沙治理好后,2003年,“六兄弟”主动请缨,向腾格里沙漠的黑岗沙、大槽沙、漠迷沙三大风沙口进发。
在甘肃省古浪县境内的黑岗沙风沙口,八步沙第二代治沙人程生学在压沙治沙(3月26日摄)。 新华社记者范培珅 摄
“六兄弟”连续在治沙现场搭建的窝棚中度过了十多个春秋。早上披星出发巡护,夜里蜷进窝棚,每日步行30多公里,用坏的铁锹头堆满了整间房子。完成治沙造林6.4万亩,封沙育林11.4万亩,栽植各类沙生苗木2000多万株。
柠条、花棒、白榆等沙生植被郁郁葱葱,工程量相当于再造了一个八步沙林场。
从天空俯瞰下来,一条防风固沙绿色长廊像一位坚强的母亲,将黄花滩移民区十多万亩农田紧紧抱在怀里。当地林业部门的干部说,在林场的保护和涵养下,周边农田亩均增产10%以上,人均增收500元以上。
“有了‘活’着的八步沙,才有‘活’着的黄花滩!”黄花滩生态移民后续产业专业合作社党委书记胡中山这样评价。
党的十八大以来,以,同志为核心的党,站在中华民族永续发展的高度,坚定不移推进生态文明建设,“六兄弟”得以不断放飞梦想,治沙造林的步伐不断前进。
“六兄弟”成立了一家公司,先后承包实施了国家,生态功能区转移支付项目、“三北”防护林等国家,生态建设工程,并承接了国家,工程西油东送、干武铁路等植被恢复工程项目,带领八步沙周边农民共同参与治沙造林,在河西走廊沙漠沿线“传经送宝”。
在甘肃省古浪县北部风沙线,当地群众参与压沙造林(3月27日无人机拍摄)。 新华社记者范培珅 摄
2018年,在古浪县委县政府的鼓励帮助下,八步沙林场将防沙治沙与产业富民、精准扶贫相结合,流转了2500多户贫困移民户的1.25万亩荒滩地,种植梭梭嫁接肉苁蓉5000亩,种植枸杞、红枣7500亩,帮助贫困移民发展特色产业,一年下来光劳务费就发放了300多万元。
古浪是藏语“古尔浪哇”的简称,意为黄羊出没的地方。但由于土地荒漠化严重,这里的人以前就没见过黄羊。随着治沙成效越来越显著,黄羊的身影重新回到了这片土地。
除了黄羊,金雕、野兔、野猪等野生动物也时常出没在附近沙漠,“封禁保护区”变成了“动物乐园”。
在甘肃省古浪县拍摄的八步沙林场一角(3月26日无人机拍摄)。新华社记者范培珅 摄
1999年,甘肃省绿化委员会、省林业厅、中共古浪县委、县政府曾为“六老汉”和郭万刚及八步沙林场镌碑立传。今年3月份,“六老汉”三代人治沙群体又被授予“时代楷模”荣誉称号。
只有荒凉的沙漠,没有荒凉的人生。
个人敢做梦,时代能圆梦。郭万刚哥几个曾经印刷过一张名片,背后是一幅绿茵茵的生态家园图:山岳染绿,花木点点,雁阵轻翔。这正是他们不懈追求的美丽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