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山岛的海风带着腥咸味,扑面而来。天空压得很低,云层像被铁灰色的刷子涂抹过,一片沉重。
海岸线上,旧灯塔孤零零地立在礁石之上,白色的外墙早被风吹成斑驳的灰黄,铁制的栏杆生了厚厚的锈。潮水一波一波拍打礁石,声音低沉,像在敲击某种古老的鼓点。

段元诚站在灯塔下,仰头望着那圆形的塔顶,心里生出一种荒凉感。他随手翻开笔记本,写下一句:“海不断地靠近,人却不断地退去。”
身旁的吕先生摸了摸铁门上的锈迹,眼神复杂。他年轻时曾是船工,后来被调来守灯塔,一守就是十几年。那时,塔灯每天傍晚点亮,海上的船只靠它辨别方向。如今,航道早已电子化,这盏灯塔被弃用多年。
他们推开沉重的门,走进去。塔内螺旋楼梯陡峭,木板被潮气腐蚀得嘎吱作响。墙壁上挂着残留的铁钩,似乎曾经挂过油灯或工具。空气里有一股盐和铁锈混合的味道。
攀到塔顶时,风更大了。四周海面空旷无边,偶尔有渔船点点灯火,但很快就消失在浪影中。塔顶的灯罩破裂,玻璃碎片还残留在角落,像一只失去瞳孔的眼睛。
吕先生蹲下,伸手抚摸着锈蚀的铁座,轻声说:“我记得当年,每次点灯之前,都得先擦亮反光镜。灯光一旋转,海面能亮得像白昼。船远远一看,就安心了。”
段元诚凝视着他,觉得他在说的不只是灯光,而是一种人与海之间的信任。于是他写下:“灯塔并不驱散黑暗,它只是告诉你黑暗里还有人。”
他们在塔顶坐了很久。风把衣角吹得猎猎作响,海浪拍击的声音一波紧似一波。吕先生从怀里取出一块旧铜哨,轻轻吹了一声。那声音清亮,却在辽阔里立刻被风卷散,仿佛在向海告别。
夜色渐沉,远处的天空闪过几道雷光,海面翻滚着不安的波涛。段元诚望着这一切,忽然明白:即使无人再点灯,塔仍然站在这里,像是等待一场不会归来的航行。
他们下塔时,海面已完全黑了。浪声持续不断,潮水没过礁石,像在一点点吞噬陆地。段元诚回头看了一眼,那座灯塔的轮廓在夜色里模糊,却依旧挺立。
他在心里默念:记忆不是为了照亮未来,而是为了不被彻底遗忘。